无论是手机,还是汽车,都隐藏着无数连接器,在它们上面奔跑着电流、信号、数据和信息。
手机里各个功能部件,比如屏幕、摄像头、主板、电池等各种模块之间的连接,都要使用到连接器。无数飞速往返的信号与数据,让这密密麻麻的连接器成为全世界最繁忙的港口。
但是,正如我们特别难看到自己的神经(很多人会把“神经”误看成跟“气”一样不存在),电子设备内部的连接器也是深藏不露。人们常以为连接器只是一个充电插头而已,这可真是天大的误解。
这里是高速度、高精密、高电压、大电流、高可靠性的战场,连接器产品的研发需要跨学科技术知识支撑,连接器产品的制造精度正在向微纳级迈进,是中国制造需要迈过去的高技术门槛。
在一般人眼里,这个行业似乎没有存在感。但是如果你走进它,就会感到无比的炙热,小器件成就大事业。
全球连接器市场,2021年大约780亿美元左右,中国消费市场占比30%。它最大应用领域就是电信与数据通信,占比23%,可想而知华为自然成为全世界最能吃连接器的第一大胃王。
其次是汽车。2021年,汽车连接器的市场占有率超过22%。汽车电动化的大发展,让连接器市场变得脑满肠肥。而计算机及周边、工业、交通运输和军工,也都是连接器的大户市场。
实际上,连接器市场一直如奔腾的火山一样活跃。而资本在这里,更是如翻江倒海的大龙一样腾云驾雾。连接器,就是龙精神的世界。只是,世外桃源,难以所见。
连接器的产业跟芯片与电子产业的发展紧密相关。如果将连接器看成是芯片与电子行业伸展出来的长脚,那么一点不令人惊讶的是:连接器产业的历史就是半导体产业投射出来的皮影戏。半导体的旋律怎么定,连接器就怎么唱。
从Bishop咨询公司所提供的全球连接器Top10厂商的历史变迁来看,1980年,十家公司都位于北美。这依然是美国制造业的巅峰时代。
美国三大家汽车公司的霸主地位看上去依然不可撼动,代表了最高科技的民用品——电脑正在快速崛起,而家电则是一片红火。这些作为连接器最大的用户都在美国,自然也造成了北美连接器的繁荣。日本连接器厂商登上全球Top10排行榜是1990年的事情。
日本的压着端子JST公司、广濑Hirose、日航电JAE和矢崎Yazaki都集体上榜。而中国上榜是在2010年以后,美国的数量则慢慢地减少。这跟半导体产业所呈现的制造版图一模一样,产业从美国,迁移到日本,最后走向中国。
韩国是一个例外,不像液晶、汽车、机床、芯片都走过的美国迁移日本、迁移韩国,再迁移中国台湾和大陆的常见路径,连接器产业直接跳开了韩国。韩国连接器厂家,并没机会跟随它的半导体一起发展。
这或许也是连接器制造的奥秘,连接器是一个研发密集型的精密加工产业。这并非韩国制造的强项,或者这种过于分散的产业也是集中国家之力办大事的韩国产业所不擅长的。
但是,最强的连接器厂商则在过去四五十年都由美国所掌控。这背后意味深长,美国借助于资本作为强化膜,强化了制造的筋骨。通过实业资本的助力,形成了美国连接器四十年不衰的趋势。公司数量在变少,但是,留存下来的公司则变得更加强大。
这个行业最大的特点,就是并购。根据连接器行业的咨询公司Bishop的记录,自1985年到2018年10月1日,连接器行业完成了589项并购,而2000年之后共463项。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有80%的并购案集中在二十世纪以后。
回望过去二十年,连接器是一个无比疯狂内卷的产业。然而,它又是一个多么健康的行业。在并购浪潮中,三大连接器巨头泰科、安费诺、Molex自然出手频繁,泰科电子收购了25家公司;Molex收购了27家公司;而安费诺则在1999-2018年收购了52家公司,名副其实的并购狂人。
大规模并购自然会极大带动行业集中度的提升。前十大公司市场总额占比,由1999年的30%提升至2021年的61%左右。而Top3则占据了30%的市场;全球Top40占比82%连接器的集中度,而且这个比例越来越高。
虽然全球连接器行业前十厂商地位变化较大,但是总的来看,行业头部竞争格局相对稳固。早在1980年,排名第一的就是安普AMP和安费诺。AMP是Aerospace Marine Product的缩写,一看就知道是航空航海的军工品所用,它从端子与导线的无焊压接技术,发展为线束连接器的主流供应商。
1999年泰科国际(Tyco International)收购AMP,随后收购了线缆制造商Raychem,从始至终保持龙头地位。泰科电子TE(Tyco Electronics)于2007年从泰科国际独立出来,在纽约证交所公开上市。并最后改名为当前的TE Connectivity。多年下来,头三名一直是美国这三家企业,基本上没有变化。
连接器开创者的故事,往往就是工程师的传奇。曾经在排行榜上的美国Burndy则是靠创始人发明了不用焊接、不用融膏的连接方式;而德国菲尼克斯电气公司则在1928年,就发明了世界上第一片模块化组合式的导轨接线端子,这也是现代端子的雏形。而它发明的无需冷压头接线的直插自锁技术,让菲尼克斯一直是导轨端子市场的技术引领者。
这些公司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亲力亲为,一定要把控好供应链。菲尼克斯一开始连螺丝钉和塑料部件都是自己生产。而另外一家德国公司魏德米勒,则自行开发机床加工设备。
1941年,工程师Whitaker开发出刚性焊接端接的可靠替代解决方案:压接端接。压接端接的成功激励这位工程师成立了AMP。至今仍然在Top10榜单上的日本JST,也是压着端子的开创者。
这些善于动手、卓越的工程师精神,引发了产品技术创新的热潮,并建立了一座座连接器企业的古典主义山峰。在连接器领域,很多都是长寿公司,它们很容易成为历史的活化石。
1943年3月,美国战争信心中心主任登上了《时代周刊》封面,但照片上真正的主角其实是两个麦克风:向全民公开信息的麦克风。这两个麦克风内部的连接器,正是由ITT Cannon提供。
这个简单的画面,对连接器而言则暗示了两个光明的市场:一个是惊人的大众传播登上舞台,通信为民所用;另一个是军方力量登场。ITT Cannon的连接器为军用飞机连接设定了标准,这也是日后军工行业走向标准的关键节点。二战之后,美国军方制定了大量的规范标准,这也有效地促进了质量的发展。
这是一个凝固的纪念时刻:通信和军工,由此成为连接器两个最重要的应用市场。
这一法则持续至今,尽管份额稍微有所修订,但是连接器对于军方依然很重要。源自中航工业背景的中航光电,正是得益于航空连接器的突破,而成为中国连接器上市公司的老二地位,2021年收入130亿元。它在去年有25%的惊人增速,得益于在军工行业的霸主地位。
按照这个标准,2022年它就非常有可能进入著名连接器咨询机构Bishop的全球连接器Top10的地位,挤掉一家日本公司。
一个行业的发展,不必都是靠着技术驱动。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全球化制造开始,伴随着跨海电缆、电视大普及,以及电脑产业的兴起,都对连接器产生海量的需求。
靠着市场的拉动,连接器很快进入了第二轮新一代流派的高峰期。在全球Top20的四家中国企业(其实前Top50也只有这四家),都有着这样的剧本。富士康在深圳特区的早期,凭借着为戴尔、惠普电脑提供连接器而迅速崛起。
立讯精密的创始人就来自富士康。可以说二者是一脉相承,都是得益于市场存在的机会。当大量的制造业涌向一个国家或者地区的时候,市场驱动而非技术驱动,就更容易成为一种主导型的商业模式。得润电子则受益于家电的大崛起;而中航光电则是飞机行业拉动其军用连接器的发展。
从最近十年来看,连接器行业的发展,已确定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那就是资本驱动。资本成为蛟龙,成为翻腾云海的新力量,这进一步改变了连接器的格局。
这也是连接器产业高质量发展,进入的第三个阶段。在这种情况下,后发者很难持续发力,它们都会成为无辜的猎物。高度垄断的寡头市场、高度活跃的资本冲动,都会欢迎更长、更新的长尾市场不断崛起,然后纳入到有突出贡献的公司的囊中,而整个市场格局,则几乎不会发生明显的变化。虽然很活跃,但却无惊喜,难以有颠覆性的力量出现。
这正是连接器行业一贯所有的姿态。企业排行榜上,永远是几家乏味的面孔,但乏味的背后却是闪电般的决策和行动。
今年7月,全球排名第一的连接器厂商TE宣布收购射频元件供应商Linx,旨在加强物联网的无线和天线领域。这也是TE在2021年收购莱尔德Laird的天线业务后的再次出手。
关注物联网通信的决心是坚定的,战略是持续的。TE打算以此为尖刀,套在既有的高速数据与无线连接的长枪上,进一步强化面向物联网设备和边缘接入的无线接入能力。
中国工业界,围绕着智能制造和工业互联网,边缘计算喊得厉害,数据分析忙得不亦乐乎,到处是杀声冲天;而全球头部公司却不声不响,只是暗暗收买实地、打桩建仓,把边缘端的通信端口、连接器、线缆等所有物理通道,先行卡死。
而在去年底,TE收购了瑞士连接器的老品牌恩尼ERNI——连接器一抓一大把都是老品牌,这是连接器行业的又一个特点,老品牌逐渐被收购,新品牌往往也很难有新生的机会。这次收购,强化了TE进军工业自动化的决心。
半年多的这三起收购,基本能勾勒出连接器产业的并购特性:频繁、组合性和无限耐心。
TE在2014财年的出售的收益是140亿美元,在2021财年是149亿美元,增长似乎并不高。TE一直注意保持有机的增长,有收购,也有出售。2010年,TE收购了ADC;2011年,以约21亿美元,收购了德驰Deutsch;2015年,出售了营收约为1.9亿美元的电路保护;而在2018年,则出售了海底电缆业务SubCom。SubCom虽然年销售额7亿美元,但是,对盈利能力的贡献微乎其微。
因此,它以现金3.3亿美元的超低白菜价,出售给了一家投资基金公司。是的,又见资本中转站。投资基金公司就像在楼下等着从大楼窗户掷出肉骨头的大狗。准确估价,一口叼下,然后伺机出售。
没有了这样的“品牌周转公司”,工业界将会失去多少热闹,产业活跃度将会大幅度降低。这种大狗叼肉骨头的技巧,在美国资本界的发展已经炉火纯青,是美国制造业保持顶级活力的润滑剂。这一点,中国的投资界还需要加油,能够与制造界建立起一种联手维护产业界活力的联盟姿态。
如果说TE是一家慢吞吞增长的公司,那么排名第二的安费诺,则呈现了惊人的穿透力。安费诺在2021财年成功跨越百亿美元大关,创历史地突破了720亿元人民币。然而,在2011财年的安费诺,还不到40亿美元。
它是如何在一个垄断而透明的市场,十年不辍、迅速增加,一路飙升上来的?答案是:十年,30次并购。这也包括在2019年收购了中国光通信模块的厂商极致兴通。
这正是安费诺大兵崛起的东风。从2016年到现在,安费诺年年都会至少完成两次收购,而且是大手笔,并购资金总额占公司所配置现金总额的50%以上,这也得益于这家企业的管理者极其熟悉杠杆并购。而对于细致划分领域的连接器的强势并购,使得其产品拓展覆盖汽车、通信、工业及航天航空等。
2021年,整体都受困缺芯与疫情的双重影响,但是,安费诺仍然达到创纪录的109亿美元,以美元计算增长26%。如此体量,还如此翻番。过去十年,安费诺的营收从2011财年的39亿美元增长到2021财年的109亿美元,三倍业绩,净利润更是从2011财年的5亿美元增长到2021财年的21亿美元,翻了近四番,业绩骄人。
安费诺的加快速度进行发展,主要得益于中国市场。在2008至2017年的10年期间,安费诺在中国市场的营收从5.6亿美元,增长到21亿美元,年均增速高达16%,几乎是全球增速的二倍。
中国迅速增加的每一个行业,如消费电子、汽车、数据中心、连接器都不会错过,都是安费诺的大餐。安费诺在中国市场营收份额占其全球市场占有率的30%。
广设工厂、广泛收取授权费,也是安费诺在中国的制胜法宝。在刚进入中国市场时,安费诺通过并购各大连接器品牌设在中国的工厂,快速地发展壮大。而在2007年,安费诺与当时高速连接器主导厂商FCI公司达成专利互换协议,形成战略联盟,通过专利和标准两道壁垒,将中国连接器厂家挡在门外,并最终一家独大。
每年从中国市场赚取高额利润。在2015年,它占据了中国通信及服务器行业的高速连接器市场80%的份额。随着高速数据传输的要求慢慢的升高,无论是PCB板,还是连接器,到处都拥挤不堪。
越发要求连接器的精密制造精益求精。原有的技术差距,并不会自动缩小,甚至还会扩大。只要高速连接这一关不能突破,一个顶级国内厂家的百亿人民币,与国际玩家百亿美元的差距,就是湖与海的差别。所幸的是,中国连接器厂商在苦苦追求“破关术”。
2021年,面向通讯与数据中心领域下一代应用的规范正式对外发布,连接器界面采纳立讯精密技术方案,实现了中国连接器企业的历史性突破;而在2022年,中航光电在号称“连接器皇冠上的明珠”的112G高速背板方案方面,也有斩获。
2021年12月安费诺以7亿多美元收购只有2.5亿美元的电磁元件制造商Halo。高频高速互连线的电磁参数,往往是引起信号恶化的根本原因,而屏蔽类连接器系统则开始大显身手,这是Halo屏蔽材料的一展身手之地。而Halo的无源光纤组块,也使得Halo成为顶级的半导体制造商如博通、德州仪表TI的供应商。
凭借这样的收购,安费诺继续强化在大数据传输的高频连接时代的优势。可以说,TE、安费诺的每一次收购,都在无意中为行业指点趋势。这就是连接器收购的逻辑,虽然它只是一根线,但会不断寻找线头两端的猎物。
于是连接器的并购,出现了全新的商业逻辑。连接器本身是连接,但传感器才是信号和数据的感知者和收集者。如果收购传感器,连接器厂家就可以垄断数据的产生和传递,这在数据中心时代,无疑极具诱惑力。
于是,两只领头羊走的路线十分相似,都对传感器有着极大的偏爱。TE在2014年收购了美国最重要的传感器厂商精量电子(MEAS),后者年收入为5.4亿美元,而TE却为此花费17亿美元。
TE在2019年收购德国FirstSenor传感器,则被一致认为对于中国压力流量计产生了惊恐性的效果。FirstSensor压力传感器是中国压力流量表几乎唯一的供应商,其他压力传感器都垄断在几家仪表厂手中。而在2021年,TE进一步收购德国Elmos半导体旗下的压力传感器SMI,其重点为汽车、医疗和工业市场提供一种中、低端的MEMS传感器。
有时候难免会有这种感觉,美国连接器和仪表巨头,都在德国中小企业市场上进行扫货:很多德国传感器企业都非常小,当老企业家退休之后,管理层开始虚弱,就会成为美国工业巨头的猎物。当然,那些私募资本也会跃跃欲试。
而安费诺则更为夸张,它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几乎从零开始,建立了一个庞大的传感器集团,旗下足足拥有15种品牌的传感器,都是并购而来的。
从技术角度来看,未来的连接器与传感器的融合,“传连一体化”可能也是一个重要的方向。对于传感器的偏爱,在全球Top50的连接器厂家,除了全球第一、第二的TE和安费诺,可能就要算德国的菲尼克斯。
在全球第四大市场工业连接器领域,排名第四的菲尼克斯比不上美国企业的灵活,但是,在德国企业中却绝对是充满灵动性。它在传感器领域,也是屡屡出手进行收购,拓展了在风机、电柜等防雷领域的能力;在电动汽车、自动化控制器方面,也都有决定性的拓展。
尤其是在收购自动化软件KW-Software的基础上,开发的PLCnext可编程控制器,代表了将控制与数据处理合二为一的新一代控制管理系统的特征。
更为重要的是,PLCnext采用Linux操作系统,良好的开放性使得致力于开放自动化的埃克森美孚,也将PLCnext作为重要的支撑力量。这些伸向不同方向的触手,很好地展示了连接器的可塑性。
既然如此,并购、再并购,无疑就是在新领域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2021年,安费诺全年完成7项收购。连接器行业有的是热闹,有的是精彩。
连接器第一和第二的较量,让我们再一次见识了修昔底德陷阱:老大与快速崛起的老二的斗争。与TE的体制官僚化、中心化管理的方式不一样,安费诺CEO的策略极具侵略性,而且采用高度分权的方式,让旗下的子品牌各自释放能量。
相比而言,TE更加稳健,而安费诺则几乎是连蹦带跳。真是不同的风格,但是,就对未来的战略判断方面而言,差异性则要小得多。
整个芯片产业最幸福的事情是,无需进行战略规划,在过去六十多年的岁月里,摩尔定律就像指路明灯,每个企业家抬抬头就能看到,从来未曾丢失过方向。而在连接器行业,毫不夸张地说,至少最近时间,TE和安费诺就是指路明灯——尽管两家无心追逐此荣誉(若不是更加憎恨跟跑的友商),但两家有突出贡献的公司的收购,基本也就是未来的方向,不曾失手。
当老大与老二掐架的时候,老三往往还在很远的后边气喘吁吁的追赶。第三大企业莫仕的体量跟前两名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但是,活力却并不逊色。
连接器公司作为工业的神经,是最可以感觉到工业变迁的产业。莫仕公司很早就感受到了全球化的趋势,这也使得它拥有高度国际化的特点。莫仕在1967年就已经成立国际事业部。
唯有如此,才能使得如今公司三分之二的年出售的收益,都是来源于海外。作为英特尔、摩托罗拉等IT巨头的设备提供方,莫仕早在2005年就在成都投资了一个全球最大的工厂。
2013年莫仕的财年收入为36亿美元。而在2013年12月,科氏Koch工业下属的Koch连接器则以72亿美元价格收购了Molex公司。此前的十年,Koch在收购资本支出方面投资了600亿美元左右。真是惊人的胃口。
科氏是谁?根据《福布斯》的排名,美国科氏工业集团Koch在2020年美国非上市公司排行榜上,打破农业综合的嘉吉公司连续12年第一的记录。
2019财年科氏工业的营收约为1150亿美元。业务则是高度多元化,包括钢铁、化学、粮食加工、化肥、电子器件等。与其他“倒买倒卖”的资本公司不同,科氏是一个实业资本双驱动公司,它的资本为实业服务,实业为资本提供现金。
从来没有为现金流发过愁,也是美国最大的非上市私有公司。它的策略,跟华为不上市,非常的类似。这个低调的工业家族企业,在全球Top25的最富有家族中排名第三。
这次并购似乎是巨人的随性而为,是大象吸水的一次无心之举。Molex在汽车、军事和苹果手机都有销售,虽然是迅速增加的连接器市场的领先者,但依然不是冠亚军。
在高度集中的市场,第三名是一个尴尬而危险的位置。而科氏则试图向能源、化学品和造纸方面的传统持股产业中,进一步多元化。Molex恰好就进入了科氏搜索猎物的望远镜之中吧。
收购就为了强化收购。转眼在第二年,莫仕以4.5亿美元的低价格,收购了年销售额2亿美元的Oplink公司,一举进入光通信领域,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莫仕不单单是连接器公司。看上去资本的收购,是简单粗暴的直线思维,出售的收益翻倍就是收购价格。收购是一个简单的事儿,系数就是二。
2018年,莫仕收购了莱尔德美国LairdTech旗下的车联公司CVS。莱尔德是重要的无线天线的玩家,在中国也有多个工厂。而CVS则专注于车辆天线系统和连接设备的设计,对汽车无人驾驶至关重要。这次收购,将大幅度增强Molex在车辆连接技术的生态系统,从而让莫仕更加靠近主机厂这样一个原始设备制造商。
这次收购,清晰地勾勒出莫仕要强化跟主机厂的交流,坚决进军汽车电子的决心。莫仕有一盘大棋要下,那就是形成一个10Gbps的车用级以太网平台。这才是工业互联网最具价值的地方。
当然,永远也别忘记资本默默注视的贪婪的眼睛。莫仕是从一家美国私募互助基金手里获得的这块金牌,而后者只是在更早的2018年3月份收购了莱尔德。之后不到一个月,就立刻宣布拆分出CVS,出售给莫仕。收购就是拆分,然后出售给那些张着大嘴的鳄鱼。
连接器巨头们,为何会接受私募公司一进一出这样的买卖,而不是直接出手。道理其实也很简单,私募投资在收购品牌之后,会进行更好的股权更改和业务的重新组合。经过重新洗牌后的品牌业务,变得井井有条,更为适合其他公司的收购。
因此,莱尔德的其它连接器业务,一点也不用着急。在2021年年底,Laird Connectivity旗下的天线业务再次被这家私募互助基金出售给了TE公司。
连接器必须面向未来,无线的魅力不可抵挡。2021年年底,莫仕收购了Keyssa无线连接器,进一步巩固其在竞争越发厉害的高速板对板市场中的地位。Keyssa的芯片对芯片的连接,让莫仕的微型连接器的构思更强大。移动电子设备的内部通信必须要简化,显示器、摄像头和内存之间大数据传输量,非接触式连接的优势无与伦比。莫仕正在走向新一代“点对点(近端)”大容量数据传输的非接触式方式,尽量摆脱对机械式连接器的依赖。
当然,对于数字车间,摆脱笨重的实线电缆,也是重要的应用场景。而且这种无线技术,也是对本身制造工艺的简化,可以大幅度减轻配对和可靠性的生产负担。
2022年,莫仕成立75周年。它在2021财年收入达到了70亿美元;而在2007财年,这一个数字仅为16亿美元。14年,增长3倍。市场大势自然不可少,但是,资本的推波助澜更是浪中逞强。
需要高速奔跑,跑慢了就是别人家的猎物。连接器的市场犹如游泳锦标赛,赛手的竞争就像游泳池里的选手一样,没有看不清楚的策略,透明的浪花之间就是拼敏捷性、拼每一个身位的领先。战略趋同性并非重要的事情,你追我赶,而并购则是最重要的武器。
曾经的全球第四大连接器厂家FCI,则有着另外一个故事版本。2021财年收入为33亿欧元的法国法玛通Framatome核能电力公司,跟中国核能发展渊源深远,它在2017年前的名字是阿海玛——很多中国人更熟悉这个名字。
早在1988年,法玛通孵化了FCI连接器(Framatome Connectors International),第一个字母正是由母公司而来。连接器的创意火花,是无处不在的。在电气连接密集的核电厂,诞生了一家连接器。有电的地方,无论是强电,还是弱电,都会有产生连接器公司的冲动。
实际上FCI的诞生,也跟另外一家老牌法国厂家施耐德电气有关。在1988年,面对自动化控制公司TE的并购大战,剧情波折跌宕。施耐德电气本来已经拿下TE,却反倒被TE求救而以白衣骑士身份出现的法玛通,拿下并购TE的协议。
但随后,股东反水(这个股东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阿尔卡特-阿尔斯通),最终,还是施耐德电气夺得名花,一举进入自动化控制领域。失意之下,鉴于核电站的饱和而一心寻找多元化的法玛通,决定将多元化战略全部聚焦在连接器行业。
此前,它已经收购了Souriau连接器的部分。以这个小种子为契机,全力加码。它先是全部控制了Souriau,然后收购了另外两家连接器公司Burndy和Jupiter,并在第二年成立了子公司FCI。扩张的步伐在继续,FCI通过连续收购Schmid、D+R和CP,以及OEN Connectors,在过程中不断融合各家品牌技术,并且采用钯镍组合的电镀方案替代黄金,建立了低成本的连接方案,从而在信号完整性性能和电源管理方面独树一帜。
1998年,雄心勃勃扩展连接器业务的法国FCI收购了杜邦公司的连接器系统。杜邦很早就是连接器的知名提供商,从材料出身,进而发展连接器,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莫仕公司,最早也是提供塑料材料,最后进入到连接器行业。1993年,杜邦公司的连接器部门被一家投资公司收购,改名为Berg电气后,迅速完成上市。然后,被FCI一口吃掉。
于是,在2000年的Top10排行榜,再也见不到霸屏多年的杜邦/Berg的影子。这还是要归功于资本的神手,育种、催熟、套现。看上去,连接器的投资术跟肯德基喂养食用鸡的套路相比,也没什么不同:快速喂养、倒手赚钱。
就投资而言,连接器市场跟肯德基养鸡场的操作手法并无太大差异。这样的资本扩张意味深长,在整个九十年代,欧洲基本处于下行衰退通道,而中国核电订单也不稳定。法玛通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是,1990年代中期开始冉冉升起的计算机、网络和电信行业的繁荣,使得FCI星光灿烂,成为欧洲最大的连接器供应商与全球第三大连接器供应商。
到了二十世纪,法玛通的核电能力,被中国第二波核电市场庞大的需求所点燃,多元化不再成为公司必要的战略。
在2005年11月,FCI集团被美国最有名的私人股权投资公司贝恩资本所收购。在工业领域的实业资本运作中,最经典的“买手制资本”登场了。这样的收购,意味着前者必然会成为资本的抛接手。很多工业公司的并购,都有这些资本投资高手的影子。贝恩是最典型的玩家,它的基本做法就是将多业务拆分,然后将每一个部分单独出售,完成一变多的戏法。
中国最熟悉贝恩资本的一刻,应该是2008年,它联手华为收购当时网络制造商明星3COM(其实已经被思科打的奄奄一息),这是贝恩资本头一年刚刚选定的猎物。可惜因为美国政府反应强烈,这笔交易案也就不了了之了,3COM被HP以27亿美元买走,并最终成为当下紫光旗下最耀眼的服务器品牌新华三。
贝恩资本所做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将满手四处抓来的牌,重新组合、重新洗牌,这种情节实在太熟悉了。2009年10月,贝恩将BURNDY出售给HubBell电气系统公司。2020财年收入达到42亿美元的HubBell,是从第一次工业革命时代存活至今的老寿星,旗下超过75个品牌,简直就是一个电气电子品牌的收藏俱乐部。相比于贝恩这种主动捕猎的投资公司,HubBell似乎就像是坐等喂食的鳄鱼。
贝恩资本从来不做品牌消减的事情,这些稍有褪色、生锈的品牌,会被精心保留下来,经过仔细打磨之后,再次出售。每一个独立的品牌,都重新以闪亮的价格,迎接全新的买家。
有2005年破产重组经历的德尔福汽车零部件公司,开始将业务重心放在电气系统和动力总成等方面,这给它带来丰厚的回报,以恢复元气。2012年10月,德尔福以约70亿人民币的价格,从贝恩资本手中收购了FCI集团旗下的汽车产品事业部(MVL),后者主要提供汽车连接器系统,这大大强化了德尔福的电气连接器的能力。
德尔福也没闲着,一直试图建立一个新世界的秩序。于是它剥离动力总成业务部门,创建了两家独立的公司:安波福(连接器业务保留在此)和老牌子德尔福(老业务在此),后者最终卖给了加拿大最大的汽车零部件厂商麦格纳。而旨在面向无人驾驶和汽车电子的安波福,在2018年收购了Winchester,这是在1980年全球排名第七的连接器公司。如今,都收归安波福之下,这也成就了安波福在2020年全球排名第五的宝座。
至于FCI的电子与电信业务,贝恩则一直握在手里。直到2016年,卖给了志在必得、野心勃勃的安费诺,价值13亿美元。至此,在贝恩手里捂了十一年的全球第四大连接器,终于拆卸干净。不得不佩服,这些投资实业的资本公司所拥有的耐心,并不比制造商少。
这就是实业资本的规则。不仅仅是在连接器领域,在传感器、工业软件、半导体领域,都能看到这种收购品牌、擦洗、再分拆出售的动作。一眼看过去,就是熟悉的电影场景,有人在灯火暗淡的密室里,精心擦拭宝剑,然后等待第二天的剑锋出鞘。
贝恩妙手,让全球连接器排名第四的骨头,化做第三名(安费诺)和第五(安波福)的肉。
既然并购是连接器的天然法则,中国连接器的成长也不能例外。富士康在中国耳熟能详,是苹果代工的大户,连接器,同样也是在中国排名前列。但是,不要跟在中国上市的工业富联,混淆在一起。
工业富联是母公司鸿海精密,借助于工业互联网的东风,顺势将旗下通信及移动网络设备、云计算等业务剥离出来。可以说,工业富联的上市是工业互联网时代一个最大的烟雾弹。尽管顶着工业互联网第一股的美名,但是,它在2020年为包装上市而冠名的“工业互联网”业务,营收不足1%。而在2022年上半年年报2300亿元的收入中,工业互联网产值占比只有0.2%。哎,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有意思的是,富士康早在2013年就剥离了其连接器集团,创建了富士康互连技术FIT,专注于制造电缆和连接器。这才真正是富士康的连接器业务,但跟工业富联基本上没有关系。这可真是“工业富联不互连”,此非彼也。
富士康互连FIT自然要走并购路线亿元人民币的价格收购美国加州的贝尔金,它一直以生产路由器和无线充电设备为主。贝尔金在2013年从思科手里收购了家庭路由器Linksys,而且也收购了Wemo的智能家居系统。
而现在,贝尔金也推出降噪耳机。天下一片混乱,是不是?仅仅靠一个产品,往往已经非常困难判定此公司到底是谁。或者说,你所熟悉的公司,可能以让你惊讶的方式,也在生产其他你所熟悉的产品。
耳机只是小打小闹的小插曲,真正竞争的焦点,都会指向汽车。2021年12月,FIT收购V2X通信芯片组以色列公司Autotalks。这家2008年就成立的无晶圆厂公司,为无人驾驶车辆提供车联网(V2X)通信模块。富士康在谋求电动车代工领域,可以重现智能手机的辉煌,那么在事关通信与数据的连接器领域,自然也要深投筹码。
能够站在全球连接器的Top10的两家中国企业,富士康和立讯都是连接器起家,但是,都走向了代工路线,而国外连接器则很少走这种路线。国外连接器企业毛利率、净利润本身很高,这种代工的辛苦钱,并非是这种资本驱动型的公司所愿意涉足的。
虽然富士康和立讯走上了追量的路线,但是,看上去二者对于连接器市场并没有弱化。立讯集团的研发投资占比6%左右,而连接器的研发投入却能占销售额的14%。
受到全球连接器两位巨头的鲨鱼并购扰动,整个连接器行业也都是在拼命收购,并扩展到不相同的领域。在中国连接器的上市公司中,出售的收益75亿排名第五的得润电子,则收购了美达(Meta)电器、柳州双飞、惠州升华等,而排名第四的长盈精密,则从2016年开始,一口气收购了将近8家企业。
中国排名前十、出售的收益为30亿元的金信诺,也是四处挥舞镰刀,收购一批包括武汉钧恒科技、江苏万邦微电子、常州安泰诺、州达麦迪生物医学等在内的企业。同样,中航光电在2007-2012年,先后并购了沈阳兴华、中航海信、西安富士达、翔通光电等企业,好不热闹。
在中国的工业疆土上,如此大规模的并购,恐怕很难在别的行业上演。而作为苹果高度扶持的立讯精密,自然是行业的并购高手,也一直频发并购。在过去几年,立讯精密已经收购了美律电子、美特科技、协讯电子、丰岛电子等企业。
最新出手的是4月份斥资11亿元,收购光缆电线%的股份。而汇聚科技在2021年的营收为30亿元,主要是数据与通信的光缆方案。如此看来,收购真是划算。这进一步强化了立讯精密在连接器行业不可动摇的地位。
但是,立讯自2011年收购昆山联滔之后,一发不可收拾;2016年收购美特科技;2018年收购光宝摄像头模组事业部;2020年收购纬创的两家子公司江苏纬创和昆山纬新;2022年更是与奇瑞新能源拟共同组建合资公司发力汽车代工业务(可能为苹果汽车代工)。
从苹果零组件代工入局,到扩大苹果整机,立讯精密的代工版图的布局已完成。而原来的主营战场,连接器则只占到公司出售的收益的一小部分。
2021年,立讯精密收入1500亿元,收入是全球第二的连接器公司安费诺的两倍。但是,若是从连接器的角度来看,则不足后者的1/4。
这两家连接器巨头所走的路线,充分表明了美国制造和中国制造最大的差异性,一张试卷,AB两个版本。这种差异性的背后,也不难发现中美长期资金市场存在巨大的差异。
安费诺的快速崛起,是美国制造的一种独特生长曲线。并购,不断洗牌;专注,不断换牌。优化制造组合,这是美国企业保持高端制造,而且持续向上的一种手法。
而金融对制造的加持,则起到了决定性的倍增器作用。美国制造的成长轨迹,难免让我们想起:中国制造的企业家,不仅要懂制造,还要熟悉资本杠杆。当然这还需要有战略定力,而不是简单的金融实物资产。美国这种嫁接性创新,实现了一种非常有机而强势的增长。
中国的电视机、手机行业的生产,能够占据80%的市场占有率,而连接器只占40%的制造能力。连接器并没形成超级工厂,也没形成集聚的效应优势。可以说,中国离连接器制造大国还比较远,更不要说强国。这与连接器的产品结构、形态、应用领域复杂性相关。
但是,未来连接器产业,一定会成为中国精密制造的标志性行业。连接器是电子精密制造的代表。注塑、冲压、电镀的能力,都会从连接器的质量上反映出来。这正是中国制造要努力的方向。
除了制造能力的突破之外,资本的力量也引人注目。如果连接器的历史被作为一场剧目上演,那么舞台中间到处都是吃饱了的资本在打嗝的声音。
在过去的六年中,最近十年上升最快的企业安费诺,已将销售额的9%用于收购,这远远超出其研发比例。尽管性质不同,但是,并购与研发二者投入的比例——笔者将其定义为“购研费比”,可以看成一种企业内部创新与外部创新的速度与效率之战。
早在1937年,著名的经济学家科斯的《论公司的本质》就探讨了,企业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降低了社会的交易成本。企业本质是一种资源配置的机制,而企业内部与外部市场是两种可以互相替代的资源配置方式。
换言之,内部成本与外部社会成本之间,存在着一条隐约的边界。决策者需要要有冷静的战略视角,找到这条平衡线。而在连接器这个行业,外部技术的创新裂变效应,已经超越了公司自我繁殖的速度。那就必须打破公司的边界,重新定义公司的创新源泉。
连接器行业的活跃的资本力量,给人留下了一种全新思考的维度:既然内部不是最佳创新源头,那么就必须找到外部光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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